媽媽學習中(一)我和產後憂鬱的故事(上)

產後身心劇變的暴風

我是心理師,我曾經罹患產後憂鬱症。

 

有一段時間,我常浸泡在憂鬱、低落、哭泣、焦慮與憤怒中,腦中綿綿不絕且難以停止的負向思考纏繞出憂鬱暴風雪,掩埋了我的身體、心理、大腦與呼吸。習慣高壓環境且總是將他人放在前面、較少照顧自己的我,沒有留意到我的狀況,直到家人看見並提醒我的行為和過去不同時,我才驚覺自己可能生病了,並開啟一趟在黑暗中看見光的旅程。

 

要公開分享生病的事情並不容易,但我想,若能把產後憂鬱的經歷寫成文字,讓這些文字去到和我有類似經驗的媽媽面前,或許,就能讓這場憂鬱的暴風雪,有被發現、看見與認識的可能。

 

這是我和產後憂鬱的故事。

 

寶寶提前來到這個世界上的這天,也是爺爺突然離開世界的日子—那個從小照顧我長大的爺爺。

 

生產當天,我帶著極度亢奮的心情在面對自己經歷了一場尷尬(多位護理師內診與自然產時的各種裸露)、奇幻與感動的生產過程,感受著因生產而水腫的雙腳,以及產後的撕裂痛與乳汁分泌的奇妙狀態。除了要面對我的乳房不是我認識的乳房外,也要面對乳房不限次數、不限時間地接受護理師與泌乳師協助的彆扭感以及被侵犯的感覺,但,這些卻是必須的過程,因為,我真的不曉得該拿我的乳房與乳汁怎麼辦。

 

看著身旁這個待在我肚子裡九個月卻陌生的小小存在,會發出微微聲音、頭部因真空吸引而腫脹潰爛的寶寶,我的大腦、身體和心理仍然在整合並試圖同步這些龐雜的資訊—這是我的孩子嗎?我真的是一位媽媽嗎?

 

我並不是一開始就能把「腹中的孩子」和「在我身邊的孩子」劃上等號,後來我發現到,對我而言,我需要花大量的時間認識、陪伴與照顧寶寶,也需要大量時間好好照顧身體、「真正的」休息並等待身體復原。此外,我也需要時間消化寶寶離開肚子的失落感、面對我無法像以前一樣自由運用時間的束縛感以及面對「不認識的乳房」與失控的乳汁帶來的焦躁感。當我能夠給自己時間充分去經歷上述的狀態與混亂後,我才有辦法在身心理上認同並接受我「真的」是一位媽媽了。

 

即便,我是計劃性懷孕,非常期待寶寶的到來,在孕期也花了許多努力在適應寶寶的長大歷程,並因為愛,願意為了寶寶去補充那些我不太喜歡的食物與保健品。我也花了許多時間閱讀孕期的身心照顧以及產後憂鬱的書籍,提前與家人們討論該如何面對產後的種種情況,並認為自己已經預留足夠的時間休息且評估過種種狀態,才做出產後兩個月復職的決定。

 

但產後的我,因為身體、照顧寶寶、covid-19疫情等狀況,沒辦法陪伴爺爺走完人生最後的路,讓我的情緒時常在極大的哀傷與幸福(面對寶寶的時候)間擺盪。也因為我對產後世界的「理想」與「現實」落差太大,加上我總是習慣照顧他人並把自己擺後面的個性,讓我沒有多餘的額度與心理空間去消化生命中的許多突發,也沒意識到自己需要休息,並繼續維持產後兩個月的復職計畫。然而,在復職兩週後,因家人的敏銳與我的覺察,才有機會認識到我的產後憂鬱症。

 

倘若時間能倒退,我會選擇產後一至兩年再重返職場,給自己足夠的時間哀悼所有的失去、給自己足夠的時間去認識寶寶、給自己足夠的時間去學習成為一位母親,並喜歡上自己是一位母親

 

目前,尚未有罹患產後憂鬱症的確切原因,但一般認為可能和生理、心理與社會因素有關。康復後,我較能客觀地看待產後的我,罹患產後憂鬱症是「很正常」的事,因為我的生心理與社會(爺爺過世與支持系統有變故)因子受到了許多影響。但是,撇開我的生命經歷了突發外(爺爺過世),生產本身就是一件壓力事件,從「寶寶即將出生」到「寶寶出生了」,再到「寶寶在這個世界上」,這些絕對不是件容易,且該被視為理所當然、順水推舟的事。除了寶寶需要被協助外,媽媽的身心理更需要被好好的照顧與支持。

 

我想告訴每位和我一樣的媽媽:「光是經歷懷孕、生產,你就是一個夠勇敢的人了。」

 

下次,再和大家分享我「如何面對」我的產後憂鬱。

 

 

─未完待續─

 

 

 

文/ 潘韋汝 心理師


欣泉身心精神科診所-潘韋汝心理師

 

學經歷

● 臺灣師範大學 教育心理與輔導學系 博士生

● 欣泉診所 諮商心理師

● 點亮心燈諮商中心 專任心理師

● 格瑞思心理諮商所 兼任心理師

● 新北市學生輔導諮商中心 學校心理師

● 內政部警械修理廠 心理諮詢委員